春风归
8.
“赵玉真,你给我滚出来!”
朦朦胧胧间,李寒衣仿佛听到了自家师兄的声音,再睁眼就见自己趟在床榻之上,身上还盖着那道士的道袍。
周遭景物有些陌生,片刻后她便发觉这大概是那道士居所。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李寒衣轻揉了揉太阳穴,回想着昨日的事。
虽想起的不大完整,但她来了青城山这事还是记得的,她起了身,抬眼去寻铁马冰河,却发现这房里原本应该存放着桃花的剑架上,正置着她的铁马冰河。
一如它的主人,此刻正鸠占雀穴。
“铁马冰河。”
李寒衣唤了一声,只见那铁马冰河轻晃了两下,便应声回到了她身边。
她惦记着屋外的动静,直接披着他留下的道袍出了门。
“师兄?”
只见屋外百里东君正追着赵玉真打,那拳法甚是凶猛,拳拳带风,都是实打实地朝他打去,一点都不用虚的。
赵玉真念着来得是小仙女家的大师兄,不能打的太狠,便未曾用剑,只以道法相抗。
百里东君听到声音,收了攻势,回头便见自家师妹披着那臭道士的衣服站在门口。
“女大不中留啊……”
师兄百里扼腕叹息。
“分明是两情相悦。”
那拱了白菜的猪此刻倒是开心,笑得一片春风得意。
9.
百里东君倒是没棒打鸳鸯的打算,见师妹无事,只留下一句“早点回家”,转身便下了山。
李寒衣被他刚刚那句“两情相悦”惹得红了脸,此刻见师兄走了,直接以铁马冰河指着赵玉真问道:“你呢?真要跟我下山?”
赵玉真以两指夹住剑尖,用力一提,连人带剑揽入怀中,轻笑道:“纳采提亲,自然是要下山的。”
而后,赵玉真又握住她的手腕,引着她以手中铁马冰河出了一剑。
那剑式极暖,似缕缕春风,带起了落地飞花,一片盎然。
“此式剑名为‘春风来’,我想你时所创。”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你的一剑春风,给我带来了此生最美的桃花。
“那还真是巧了。”
李寒衣手腕一翻,刚才的剑招由暖转寒,带着覆在她腕上的手,又出了一招。
霎时百花枯折,寒意透骨,似有飞雪漫天落下,凐灭天地万物。
“此式剑名为‘八月飞雪’,我想揍你时所创。”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确实挺巧。”
10.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诸天祖师见证。天地为鉴,日月同心。若负佳人,便是欺天。佳人若负,便违天意。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赵玉真念完誓词,捏了捏身旁佳人的手,而后,两人一同对着乾坤殿的三清祖师像磕了下去。
“弟子赵玉真不孝,今日下山是为提亲,万望祖师莫怪。”
“你若是真觉得自己不孝就不应该动那下山的念头!”
赵玉真带着李寒衣起了身,才转头对突然赶到的老者说道:“师伯,玉真已在祖师跟前立过了誓,若负佳人,身死道消。”
殷长松无奈,只得去劝李寒衣:“李城主,玉真命格一事想必你也清楚。他若下山,龙困于野,血溅万里。如此,你还执意让他下山吗?”
“既是天命所阻,那就下山斩了天命又如何?”
李寒衣持着铁马冰河,剑鸣阵阵,惊得乾坤殿晃了晃。
“这乾坤殿该修修了,被那骑鹤的掀了一次都不结实了……玉真要下山了,就辛苦殷师伯暂代掌教之位了。”赵玉真仍是笑着,语气淡然得仿佛在叙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
拦不住啊……
拦不住人,更拦不住心。
“玉真,下山可以,别忘了回家。”
“会回来的,毕竟还没养出来一个收拾烂摊子的徒弟。”
“你倒是个好掌教。”李寒衣难得调侃,说完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个雪月城二城主也是个撒手掌柜,管事还得靠排在他下面的那位三城主师弟。
他俩还真是半斤八两。
11.
“怎么?这雪月城我还不能进了?”
“三城主有令,二城主回来随时可以,只是这位……怕是不行。”
“我是二城主,他是三城主,听我的!”
“这也是大城主的意思……”
“……”
仙女生气了。
赵玉真倒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问道:“所以,我要进雪月城也得闯一闯这登天阁?”
那人忙点了点头。
有意思。
赵玉真挑了挑眉,竟真的要从第一层开始闯这登天阁。
“自古来我雪月闯这登天阁的,要么是为拜师,要么是为挑衅,你要真去闯了,那算怎么回事?”
“提亲啊,我欲抱得美人归,登天闯阁又何妨?长风百里遥相阻,一片冰心在玉壶。”
赵玉真说完,便运起轻功行至登天阁底,而后朗声朝着阁上一喊:“青城山赵玉真,前来闯阁,求娶雪月剑仙李寒衣。”
12.
还未等下关的百姓感慨这道剑仙赵玉真竟真的下了山,紧接着又开始感叹,瞧着挺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啊,可惜是个断袖……
“如此花言巧语,巧舌如簧,寒衣定是被这个臭道士给诓住了。”此刻的司空长风正立于阁顶忿忿不平,一旁的百里东君则是拍了拍他的肩,宽慰着他:“无事,等人闯上来,咱们直接把他打下去不就好了。”
为了教训赵玉真,雪月城这次算是下了血本。
前五层都是城中颇具实力潜力的弟子,此次守阁知道是为拦道剑仙,更是存着讨教心思,一出手,便是自己的全部身家。
更有甚者,以为赵玉真此次是来雪月城抢人,出于对城主、剑仙的尊敬之心,一边念叨着“哪怕你是道剑仙,也休想从我雪月城抢走二师尊。”一边死命的拦着赵玉真,人都被打爬下了,还抱着他大腿,死活不让他往上闯。
赵玉真无奈叹气:“我就是来提个亲,怎么搞得好像我是个罪无可恕的大恶人一样。”
等把那人彻底打晕,赵玉真才继续往上一层闯。
“哎呀哎呀,到时候小仙女可别说我欺负小辈啊。”
然而赵玉真这个烦恼并未持续太久,第六层开始,就是雪月城的诸位长老了。
虽说有点麻烦,不过他们的实力也就在青城山他那些师叔伯上下,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
登天阁第十四层,尹落霞。
“司空长风今日找我,说要我帮他来守登天阁,我说怎么这么大阵仗,整个雪月城长老都跑过来守阁……原来是道剑仙跑来提亲了。”
“毕竟是要求娶我家小仙女,多大的阵仗都是应当的。”
虽说尹落霞是被三城主司空长风骗来这雪月城的,但她同这二城主李寒衣也算闺中密友,之前她对自家好友同眼前这位道剑仙的往事也有所耳闻。
而今看来,两人之间似是打开了心结,局势也算是明朗,作为好友,她倒是不介意助这雪月剑仙情郎一分力。
反正要打她也打不过这人。
“一路打上来,道剑仙也是辛苦,这第十四层,咱们比个别的,跟我赌上一局,如何?”
“可我不会赌啊,还不如直接打上一场呢。”赵玉真摆了摆手,有些无奈。
“你可知今日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这两大城主都跑去登天阁顶镇守这第十六层,你要想打,大可等到十六层出手。我这倒也不算为难你,只和你打一个赌。”
闻言,赵玉真挑了挑眉,“赌什么?”
“就赌你登上阁顶后几个时辰被打下来。”
赵玉真摇了摇头。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我不会被打下来的。”
“那可是名列冠绝榜的酒仙百里东君和枪仙司空长风,哪怕你是个剑仙,若是对上一人你倒还有一争之力,可二人联手……”
“我不会输的,我可是赵玉真。”
13.
登天阁第十五层,雷云鹤。
“我曾一指破苍山,我曾二指断乾坤,可我的三指却没有破去你那青霄剑,还丢了一只胳膊,赵玉真,我等你很久了。”
之前司空长风隐晦的跟他提过,这次的闯阁之人是赵玉真,那个砍掉他一只胳膊的赵玉真。
但他还是决定来亲守这第十五层。
自己丢了的面子,怎么着也得自己找回来。
“我以九天惊雷撼乾坤,一指破空九万里!境界大跌又如何?我偏要以这金刚凡战你那逍遥天。”
赵玉真刚登上这第十五层,一道惊雷指就已劈了下来。
又是那个骑鹤的。
赵玉真是雷云鹤的心魔,雷云鹤又何尝不是赵玉真的心魔。
雷云鹤当年两指掀翻了乾坤殿,同样也掀起了他的杀心。
当年那些事情,也是时候做出一些了断了。
“你有九天惊雷指,我自有无量破万法。”
“虽然你境界大跌,但这气势不错。”
“哼,今日一战是我技不如人,待我重回逍遥天之日,再去报那断臂之耻。”
“那日你坏我好事,断你一臂倒也不亏。”赵玉真轻抚手中桃花剑,语气自然,难辨喜怒。
“等我再重回逍遥天境,可别再拿把破桃木剑糊弄我了,用那青霄和我一战!”
“竖子匹夫!你这骑鹤的好不讲理!要不是那青霄留在了青城山,我还舍不得用我这桃花剑呢。”
赵玉真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莫名生了好大的气,甚至还脱口说了几句重话。
倒是那雷云鹤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那桃木剑什么来头,他那随口一句话,竟惹得这道士如此生气。
赵玉真也不管雷云鹤此刻有多么懵,直接朝那阁顶十六层闯去。
14.
登天阁第十六层,百里东君、司空长风。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两位城主亲守登天阁。
咱们这雪月城二城主可不是说娶就能娶的!
“倒是难为你闯上这十六层,要娶我们小师妹,先打过我们再说。”
见人登上了阁顶,司空长风持着乌月枪就往他面门一刺。
“可是,你分明就是小仙女的师弟啊。”
赵玉真连忙以太乙狮子诀挡下这一枪。
“我这师妹脾气可不好。”
百里东君说完,便以一式积水成渊运起壶中清酒冲赵玉真袭去。
“师兄说得不对,小仙女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心直口快,率性而为。”
赵玉真以手中桃花剑挡下百里东君一招,这一剑也让百里东君看出了他那把桃花剑的端倪。
“玄阳剑的剑胚?还真是巧了。”
一个人间至寒,一个人间至暖,玥瑶当日不过无心一语,没想到竟真一语成谶。
“现在它叫桃花。”
赵玉真又出了一式春风来,脸上满是得意洋洋。
“呸,臭不要脸的浑道士。”
司空长风骂了一句,又回了他一招翻云覆雨。
“我师妹平日里最是痴心剑术,不善交际。”
百里东君紧接着又出了一拳。
“我剑术尚可,倒也和她堪堪相配,若她愿意我们正好可以共同练剑,互相切磋。”
赵玉真以大龙象力回应。
“你还敢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借着问剑的由头把人给糊弄走的。”
司空长风持乌月枪猛刺,却被赵玉真以八月飞雪拦下。
看着这无比熟悉的一招,百里东君无奈轻笑道:“我这师妹,除却练剑,自小便没受过什么苦,拜师之前有爹娘娇惯着,拜师之后又有我们师兄弟护着,就算来了这雪月城,她也是二城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未曾有过什么委屈。”
说完又是毫不客气的出了一拳。
“寒衣要嫁你,我们自不会拦着,可若哪天你真让她吃了委屈,管你是什么青城山掌教还是什么道剑仙,我们雪月城上下自是饶不了你!”
司空长风也跟着出了一枪。
赵玉真忙以无量剑法接下二人来势汹汹的这一招,末了,复又开口。
“我自小便于青城山修道,衣食方面皆是亲力亲为,厨艺尚可。目前青城山我还是掌教,她若上山,旁人定是欺不了她。至于往后……待我教出个能顶事的徒弟,自会辞去掌教一职,那之后她去哪我就去哪,我道法剑法皆为上乘,旁人也打不过我,自是护得了她。至于我身上的那个不能下山天命……倒也不是什么麻烦,而今我已下过了山,天命自不可畏,挥剑斩了便是。毕竟,我可是赵玉真。”
闻言,司空长风将手中乌月枪重重地往地上一磕,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了,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口是心非道:“真想一枪把你这臭道士打下去!”
“别了别了,真把人打下去,那丫头又该心疼了。”
百里东君话锋一转,又看向赵玉真。
“赵玉真,刚刚你说的话可别忘了。”
“自然。”
他笑着应了,眸中却好似盛了日月乾坤,清辉朗朗不带半点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