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处有莺

春风归

   

  且说自二人出了剑心冢不久后，便于途中遭伏，短兵相接之间李寒衣便认出了来人。

  “暗河，还有唐门。这样的联手，真是少见。”

  眼见身份暴露，唐门的三位长老也不多加掩饰了，索性摘了面巾。

  “毕竟是要送二位剑仙上路，自然是要怎么稳妥怎么来了。”

  谢七刀面上一派掌握之中，然而实际上赵玉真的出现已是意料之外。

  然而暗河出手本就是至死方休，开弓即无回头箭，哪怕是大罗神仙来护，该死的人他也照杀不误。

  李寒衣适时将视线锁向另外一人。

  “执伞鬼。”

  那人垂头应和道：“二城主。”

  语气淡漠而又熟谙，仿佛他只是来打个招呼，而不是想要拿对方的命。

  赵玉真应声挑了挑眉。

  一旁的谢七刀见状大笑：“当年魔教东征，你二人也曾并肩作战，如今却要刀剑相向，真是好一个世事难料啊！”

  李寒衣并未理会谢七刀的调侃，只将铁马冰河横在胸前，一双眼睛死盯着苏暮雨道：“你依然还是那个老样子，别人总说我是个性子凉薄的人，但是你才是吧。有时候我也真的很好奇，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是一个这般没有感情的人呢？”

  苏暮雨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洼，忽然摇了摇头：“当年一起并肩的感情我自然记得。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仲秋时节本就凄寒，加之先前落过一场雨，让这片历来温和的江南之地也笼罩上一层刺骨的寒意，赵玉真不合时宜地想了想，一会儿开打的时候他就盯着苏暮雨打了，反正凭借他家小仙女的身手，其他几人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如果说当年暗河派人与中原武林一同抵御魔教是正确的决定的话，如今做出的决定真是愚蠢。

  “苏昌河那个家伙，一定是疯了，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野心总有一天会毁了他自己。”

  看来小仙女生气了。

  也对，她向来讨厌不识时务的人。

  他也讨厌。

  “唐门老一辈仅剩下的三个老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也是可惜……”

  “不过死了三个酒囊饭袋，有什么可惜的，平白于世间苟活了这么多年头，怕是死也无憾了。”

  这两位剑仙一唱一和，三言两语间便把在场几位老人气到不轻，三人各自准备好了所要用的暗器，紧盯着二人。

  “年轻人，可不要太狂妄了。”

  “狂妄？”李寒衣提剑，朗声笑道，“不过是区区暗河两位家主，唐门三位长老。” 

   “杀了便是！”

  

  大战，一触即发。

  

  剑仙之剑是如何的呢？

  百兵枪为先，而剑却是最奇、最多变的。

  儒者可成仙，道者可成仙，怒者、孤者可成仙，挟一城山水者亦可成仙。

  似乎剑仙本无门槛……

  不……应该说成为剑仙的人，自己本身就是一道门槛。

  苏暮雨御起十七柄利刃，堪堪抵过赵玉真来势汹汹的一剑。

  “好剑。”

  他啐了口嘴里的血沫，心里暗道能用出这样一剑不愧为剑仙之名。

  杀手的剑永远包着杀心。

  因此不管剑法如何诡谲难辨，凡人刃终归成不了仙人剑。

  苏暮雨走的便是凡人路。

  他偏要以这凡人刃斩仙弑神。

  

  那边谢七刀被李寒衣一剑折断了刀刃，这边苏暮雨也连落下风，唐门三老手中暗器所剩无几，失了暗河两人相助掩护明显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一人自后方袭来，李寒衣一个不查，被唐门三老钻了空子。

  唐隐手持暴雨梨花针，唐烈、唐月落手持佛怒唐莲，三者暗器齐发，给李寒衣设下了一个必死局。

  赵玉真见苏昌河偷袭急忙御起道法相抗，可那边李寒衣局势紧张却是半点手都插不上……

  眼见暗器向自己袭来，李寒衣却恍惚看到了那年大片大片的落花，以及桃树下等桃子的少年，紧接着画面一闪，又见雷无桀一袭人正上马赶路，雪月城头站着那个持枪黑衣的司空长风，对着南面的方向仰头饮酒……

  唐门的暗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眼前放慢！

  李寒衣御起一招八月飞雪，只见四十二朵暗器花瓣连带二十七根暴雨梨花针尽数冻住，接着李寒衣长剑一挥，这些暗器挟带着铁马冰河的剑气齐齐向唐门三老袭去，暗器贯穿了三人头部，当场毙命。

  

  刚才短暂交手间苏昌河已然看出赵玉真怕是早已入了神游玄境，而方才见李寒衣状态，怕是临危突破，误打误撞竟也入了神游玄境。

  虽说如她这般强入神游玄境者必遭反噬，但如今这情境……

  想到此处，苏昌河瞥了一眼赵玉真，又看向了重伤的苏暮雨、谢七刀……

  不能恋战！

  “撤！”

  一声令下，苏昌河又使出一招障眼法，连带着同苏暮雨、谢七刀一齐退去。

  

  “跑得倒是快。”

  见李寒衣反噬严重，赵玉真倒也不欲穷追，以内力替她将反噬导致紊乱的经脉理通后，将人整个抱起，向着雷家堡继续走去。

  路上他的嘴倒也没闲着，一会儿说苏暮雨实力不济，一会儿又道想不到暗河这么垃圾，连苏暮雨那样的身手都能成为家主云云。

  李寒衣闻言一笑：“当年我二人齐名，你说他实力不济，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在讽刺我？”

  闻言，赵玉真撇了撇嘴，面露嫌弃，道：“和他齐名？怕不是世人的眼睛都被暗河糊了层猪油，我家娘子那么厉害，怎么能和暗河一个平平无奇的杀手齐名呢？”

  “我说……”

  李寒衣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借力凑到了赵玉真耳边，俯身问道：“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赵玉真耳朵骤然一红，不过人倒是坦然，大大方方承认了：“对啊，我就是吃醋了。”

  李寒衣倒是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大方。

  “还不是因为我家娘子太过优秀，远的不说，就雷家堡一个雷轰，这都觊觎娘子多少年了，幸亏我出手早，有花堪折直须折。”

  李寒衣闻言一笑：“我就是惜才，苏暮雨是个好剑客，可惜暗河走了一步错棋，哪怕我二人曾经称得上是朋友，如今也只能是敌人。至于雷轰……”

  说着，李寒衣伸手揪住了赵玉真的耳朵，“人都是你的了，连孩子都会跑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玉真也跟着她笑：“不是不放心……娘子的心意我自是明白的……”

  但这醋，该吃还是要吃的。

  

  二人赶至雷家堡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这一战，雷家伤亡惨重，雷轰亦是极尽狼狈，自始未看李寒衣一眼。

  李寒衣走到他身边，他明显地手足无措起来，却还是没回头。

  终于，他听到自己说出了声。

  “好久不见啊。”

  “你没有转头，不也还是没见。”

  “那个……听说你结婚了啊？”他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嗯，结婚了，还有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你应该见过，这次小桀回雷家，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嗯，见过了，他……很像你。”

  又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了。”李寒衣忽然叹道，“当年赌气让你练成绝世之剑再来见我，却没想到这一剑之约浪费了你这么多年的好时光。”

  “好时光？”雷轰喃喃道。 

   “那段好时光里，你本该能见到很多的人，有的你会喜欢，有的你会讨厌，有的还能和你相伴一生……”李寒衣继续说道。

  “如果当年你先遇见的是我。”雷轰突然问道，“那么事情会不一样吗？” 

   “不会的，我一定会先遇见他的。有些事情是注定好的。”

  说完，李寒衣便转身离去，再未多言。

  雷轰感觉，自己心里某些坚持多年的东西，骤然释然了。

  

  “兄弟，喝一杯？”

  一人突然揽过了他的肩膀。

  他瞥了一眼，算是个熟人，道剑仙，赵玉真。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他长得确实不错……

  “走，喝！”

  今夜且喝个不醉不归！

  

  

  雪月城。

  司空长风看着身后这诺大的风花雪月喟然叹了口气，道：“往后这城里就剩我一个城主了……你说你和师兄也是，一边让我做最小的师弟，一边又把所有的事儿都推给我！

  “撑着这么大一座城，我容易嘛我……”

  李寒衣闻言轻笑，道：“我二人若不走，两个神游玄境的剑仙，你也不怕树大招风。”

  “招风就招风嘛，我雪月什么时候怕过，你们二人走得倒是痛快，清宁呢？真放心？”

  “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江湖，我们这些旧时代的老东西该放手就该放手了。”

  说着李寒衣翻身上了马，同赵玉真并辔，回首最后望了眼雪月城。

  “司空，珍重，这么些年辛苦了。”

  司空长风闻言，鼻头一酸，嘴里却还是嫌弃：“知道辛苦一个个别走啊！”

  最后，又冲着两人的背影喊道：“师姐，记得回家。”

  无论何时，雪月城总归都是你们的家。

  

  春风吹，春风吹，春风吹处离人归。

  赵玉真接过春风卷落的山间桃花，心情颇好地问了一句：“娘子，此行何处啊？”

  李寒衣显然心情极好，策马向前，道：“去江湖处。”

  此心安处是故乡，你我所行处，皆是江湖。

  

-全文完-

  

  

  

  断断续续总算完结了！撒花🌸

  这篇番外很长，比正文还长，这篇算是我尽我所能给他们的一个圆满，番外也是一个在本篇if线下，原著时间段的一个设想，其中有些情节可能不尽人意，总之感谢各位看官的抬爱了。